我双手颤抖,拿着报纸上楼找陈君如。上楼就看见书房门大开着,她正坐在窗台下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。“你来了。”她轻声说,带着一丝鼻音。我把手里的报纸甩到茶几上,问她怎么回事。“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没从你这放出新闻,我只能说,这是为了你好。”她的声调跟冷泡茶一样冰冷。“不只是这个。陈家华之死是意外吗?他给我发的语音都没有鼻音,怎么会吃感冒药?而且那么巧,两颗感冒药就要了他的命?”“没
第二天醒来已经9点半了。
昨晚偷懒没吹头发,早上起来横七竖八的。我用水湿了湿,但它们依然桀骜不驯。餐桌上有一份江州早报,头条大字标题印着:《君华集团董事长家中意外身亡》。
范姨给我端上牛奶和三明治,说陈太已经吃完早餐,陈诚还没睡醒。我边吃边看报纸,内容跟我昨天写的大同小异,但结论却说“接近本案的内部人士称,陈家华为意外死亡,排除刑事案件”。
此外,还附有陈君如的采访,她对记者说“发生这种意外自己十分悲痛,会处理好公司后续事务,确保公司平稳上市。”
???
我一口牛奶差点喷出来:我身为一个记者,住在陈家,居然让别人截了胡?!
我的脸好像被人打了一样疼,想着一会主编又该狂轰滥炸了。更重要的是,陈家华之死,我一个外人都看出来有蹊跷,陈君如怎么会对外声称是意外?
还有,“接近本案的内部人士”是个新闻行话,几乎等同于不便出面的正主(警方),就差正式的蓝底公告了。小陆不是发现有蹊跷吗?他们怎么也这么说?
我双手颤抖,拿着报纸上楼找陈君如。上楼就看见书房门大开着,她正坐在窗台下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。
“你来了。”她轻声说,带着一丝鼻音。
我把手里的报纸甩到茶几上,问她怎么回事。
“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没从你这放出新闻,我只能说,这是为了你好。”她的声调跟冷泡茶一样冰冷。
“不只是这个。陈家华之死是意外吗?他给我发的语音都没有鼻音,怎么会吃感冒药?而且那么巧,两颗感冒药就要了他的命?”
“没什么,就是意外。这个世界上巧合可太多了,只能说老陈他命不好。”
“虽然我跟他只见过一面,但看得出他是一个沉稳的人。明知第二天要接受我的采访,为什么头晚要喝那么多酒?”
“他最近太过焦虑,喝酒解压。密室死亡,警方也没发现什么有力证据。悬而未决,只会徒增猜测,影响公司的上市进程。”她说。
“上市,上市,那是你老公,一条人命!你俩好歹一个被窝睡这么多年,怎么会这么冷酷?”我怒不可遏口不择言,“你这么着急定性不让深究,不会凶手就是你吧?”
她看了我一眼,细长的眼中闪着寒光,好像一条毒蛇对我吐着信子。
“你干嘛这么激动?说到底你跟陈家华只不过是陌生人,刨根问底对你有什么好处?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,也不是非黑即白的。你以为警察是万能的吗?什么都能查出来,抓住真凶,给世人真相?从古到今,又有多少冤案?又有多少人至死都蒙受不白之冤?”
“你知道潘金莲吗?她是淫妇的代名词。大家都知道她勾结西门庆杀死了自己的丈夫。然而,历史上真有潘金莲和武大郎其人。他们青梅竹马,武大郎考上进士后娶了潘金莲,成为一对人人羡慕的恩爱夫妻。后来一个同乡来找武大郎借钱,武大郎因为公务繁忙怠慢了他。这个人便开始散播潘金莲和武大郎的坏话。”陈君如持续输出,“这件事被施耐庵听到,他将这件事写进了《水浒传》中,后又被人写进《金瓶梅》。他们一个成了绿帽大乌龟,一个成了万人唾弃的淫妇。这公平吗?”
她声音颤抖着,眼珠红红的,简直要跳出眼眶来:“武大郎和潘金莲的坟墓现在还在河北呢,听说被挖掘出来了。武大郎身材并不短小,也不是什么卖烧饼的。但是除了历史学家,又有几人知道他们蒙受了不白之冤?《水浒传》形成了舆论霸权,把武、潘二人钉在了耻辱柱上!”
陈君如五指紧握,狠狠捏住报纸,把它扔在茶几上,“所谓的真相只是一种幻觉。这个世界本就没有真相,你信什么,什么就是真相!”
她情绪越来越激动,宛如一只咆哮的母狮。我不由得后退一步,胳膊肘碰到书桌上的一个什么东西。
我扭头一看,是陈家华的遗照,他眼睛亮晶晶的,好像有话要跟我说。瞬间我又被注入勇气,我觉得自己是站在正义这一方,即使打不过,气势上也不能输。
她说的固然有几分道理,但不是她隐藏罪恶的理由!话说到这份上,她算是间接承认了吧?居然还振振有词,简直岂有此理!
“我们不去追寻真相,真相就会一直沉默,慢慢被人遗忘,谎言和邪恶就会取而代之。如果当时武大郎的后人站出来,去告诉施耐庵那不是真的,是不是他就会改名字呢?或许历史已经久远,无从申述,但如果有一个知道真相的人勇敢站出来,也写一本书或者一首诗告诉大家真相,流传千古,那是不是就能为二人正名呢?”我站直身体道。
“而且,我想请问,你是怎么知道潘金莲的真相的呢?如果没有人为他们发声,或许你到现在也会认为潘金莲是一个荡妇。多一个人知道真相,多一张嘴去述说,那就多一份公平与正义的可能性!”我上前一步继续道。
“真相就像太阳,或许会暂时被乌云遮蔽,但不能让它永远消失。或许这个世界上的不公有很多,我的力量又如此薄弱,但我会尽我所能,去探寻真相,不让我知道的谎言大行其道!”我双手撑在茶几上,直视她的眼睛。
窝囊这多年,唯唯诺诺惯了,我都不记得上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是在什么时候,更别提怒怼上位者。说的对不对不知道,气势上倒是压住了她。
“你知道了真相又怎样?当所有人都相信谎言的时候,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就成了说谎者。空有一腔勇气,是不会有人相信你的。”陈君如嘴上硬怼,气势明显弱了tຊ起来。她喃喃说着,不带一点感情,好像在复述别人的话一样冷漠。
居然威胁我?我气血上头,一拳打在茶几上:“相不相信是别人的事,知道真相却假装糊涂,这我办不到!”
陈君如脸色明显变了,像一朵蔫掉的白兰花。她沉默一会儿,咬了咬嘴唇,起身从写字台上的花瓶中抽出一枝蝴蝶兰,走到我耳边说:“你不是想要做专访吗?我跟你说说他。”
我被她的话噎住,没想到事态竟如此转变。
她是被我震住了吗?又或是想要以此作为条件要我保守她的秘密?我刚才慷慨激昂地怼她,但不代表我不需要专访,毕竟完不成稿件我可能下个月就要断供,流浪街头。
我安慰自己:月亮与六便士并不冲突,我可以一边捡起地上的六便士,一边抬头仰望天上的月亮。真相和专访并不矛盾,说不定从她嘴里还能了解更多信息。于是跟她说我要下楼去取一下记本和录音笔。
“不必了。我说你听,只限于此,能记住多少看你的本事。而且,还有一个条件。”她说。